建安八年四月末,汉帝刘协携皇后、两位贵人、皇长子顺江而下,降服于庐江太守韩锐,并被后者即刻车马不停,以大军护佑向北,往归洛阳。
消息传出,饶是天下人都明白,曹操身死后,以燕覆汉之事便不可阻挡,汉室最后一口气也在刘备身死时便彻底咽下,可汉帝毕竟是汉帝,四百年天下正统所在,所以此番刘协出降还是震动了所有人。
消息传开,荆南四郡即刻做出了最恭顺的姿态,士威彦立刻提速向北且不提,最后一家独立诸侯江东孙氏也想无可想,正式向燕军降服,十七岁的孙权本人更是直接带着全家北上,准备整家迁移洛阳。
而等到五月初五端午这一日,孙氏全族来到了丹阳郡秣陵城北,却是在心怀忐忑中登上了燕军的江上战船……到此为止,天下最后一家敌对军阀就此消失。
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当孙权与士燮抵达洛阳以后,整个天下都将正式重归一统!
平心而论,这让很多人为之释然和期待,也让很多人黯然神伤,但不管如何,自黄巾乱起,延续了近十五年的战乱终于要结束了。
万般恩怨情仇,似乎都要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没。
大江之上,数只偌大的楼船正随着风浪微微晃动,而孙氏全族正在以一种略显惶恐和谨慎的姿态纷纷登船。
话说,这种楼船是有一段来历和说法的。
原本这批船只是来自于刘备治下徐州广陵的造船场,应该是准备建造出来投入到大江上的,等徐州被关羽击破后,广陵郡在郡守赵昱的带领下选择了整郡投降,燕军便迅速接手了过来,然后发现了这批尚在建造中的楼船。
燕军俨然也不舍得这么漂亮的船只就此终结,便继续接手建造。然而,等到去年下水后,大约也是夏初,新入水的船只便遭遇到了一次江上风浪,五艘大楼船直接沉了两艘。这时候众人才想起之前有人说什么重心太高之类的话,无奈何放弃掉了他们。
但剩余三艘楼船也不能拆了,便干脆留在了长江上,以作仪仗。而今日用来接送降人,倒也合适。
“孙氏全族全都在此吗?”眼见着孙氏男女老幼俱皆小心登船,岸上不远处的一个小坡地上,一名四十来岁,身着锦衣,胸口画着老虎图像,腰间挂着两千石青绶银印的燕国大员,却是忽然冷笑,单手捻须,单手扶剑,冷冷相询。
周围人自然不敢怠慢。
早先一步随张昭等人降服的秣陵县令主动向前,稍作介绍:
“回禀将军,孙氏一族乃是吴郡大族,不过孙坚同产者,唯一兄一弟一妹……长兄孙羌早死,只有一子孙贲,却是早在孙策死后便干脆在颍川降了过去,现在燕公帐下义从中效命;一妹嫁与徐真,徐真死后,徐琨领兵,却是之前会稽之乱的主角,也死在了浙江之上;还有孙坚之弟孙静,却是因为孙策身死河北后,其子孙暠试图夺权失败,早在孙权继位时便被徐琨、朱治斗倒,连对着孙暠犹豫的祖茂一起早早隐居,不问军政了。不过此番燕公既然有言,所以便也带着几个儿子一起来了。至于孙权及其弟妹,还有孙坚夫人吴氏,自然也都来了,倒是孙策妻子曹氏,早早归家,如今早在北面了。”
那燕国大员听完这番饶舌言语,竟然有些茫茫然,待许久缕清头绪后却又一声长叹:“小小孙氏,两郡之地,也能为些许军政之权闹到这个份上吗?兄弟姐妹不过四人,却皆不同心。”
秣陵县令也是一声感叹:“其实,当日江东猛虎孙坚在时,其人英雄了得,领着孙氏开拓进取,俨然中原一大诸侯,孙氏全族何其一心?而孙文台一死,孙策虽难有大作为,却也能维持两郡之地,进而窥伺他处,彼时孙氏上下也能维持大局。但孙策一死,区区一个十五岁的黄口小儿,不出乱子也就怪了……”
“孙坚算什么英雄?!”这燕国大员强耐性子听对方说完,却是忽然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眼瞅着,竟然是追上那艘楼船去了。
而秣陵县令茫茫然不知所措,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好在这一日天清气朗,微风和煦,那燕国大员领着一群部属甲士追上孙氏所等楼船后不久,江上船队便启程向北往江心而去,这位降人出身的县令自然乐的回转秣陵,不再理会。
且不提秣陵县令如何无辜,另一边,孙氏全族乘船过江,却是各怀心思,气氛也不是很佳……
没办法,女眷和幼童天然对迁移这种事情心怀畏惧,而且对作为降人离开家乡任凭别人处置而感到忧虑,所以吴夫人以下,多有哀容。
至于几个年纪大些的男丁,束发以上,昔日横行天下的孙氏一族,此时居然只有孙静、孙暠父子,以及孙权、孙翊兄弟四人而已。而且这其中,已经加冠的孙暠当日还曾趁着孙策旧部没有全部归来时,联络过首先回到吴郡的祖茂,试图越过孙权成为孙氏掌权之人,后来又被孙权寻得徐琨驱赶,故此双方此时同居一舟以后,孙翊这个刚束发的年轻吴郡少年还一度对孙暠这个堂兄怒目以对。
当然了,孙静和孙权倒没有那么幼稚。
孙静经历了太多事情,孙权虽然年少却极多城府,二人见面,扔下孙暠孙翊,却是在楼船的临窗某舱室内趁机说了些恳切言语。
“侄儿未曾见过燕公,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何许人也。”孙权今年十七岁,依然年纪不大,但作为孙氏的当家人,尤其是一个摇摇欲坠政权的当家人,这一两年的经历足以让他成熟起来,眼光也变得实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