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的道士们引姜若初到了玲珑塔。雨丝斜斜,庄严的古塔高耸直立。若从高空俯视,这座高塔像一根针似的镇在龙虎山头。道士打开大门,引姜若初入塔。拾阶而上,古塔的每一层都坐镇了一个道士,立在八卦地砖上恭敬地朝姜若初行礼。姜若初上到最高层,首先看见地上搁着两条手臂粗的黑色铁锁链,锁链向八宝图腾屏风后面延伸,依稀看得见屏风后头有个秀丽的人影。
道士指了指屏风前的蒲团,姜若初盘腿坐下。道士们挪开屏风,那名叫靳非泽的青年出现在她眼前。直棂窗开着,外头的天光潮水般泄进来。青年坐在光下,一袭道家的素袍,一头乌黑的长发直垂到木板地面。粲白的天光衬得他肌肤如冰似雪,他平静的眉目低垂,似有神仙般的悲悯。在他身边,那些小道士倒成了上不了台面的泥巴人物,而他分明是人人忌惮的囚犯,却如从天而降的天仙神祇。
姜若初说:“你好像长发公主。”
“长发公主?”他转过头来,带着浅浅的笑。
连笑容也这般好看,这老掉牙的古塔因为他而有了颜色。
姜若初解释:“一个老巫婆偷走了国王和王后的女儿,把她囚禁在高塔。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就像你一样。”
“他们说你可以带我走。”靳非泽问,“你是谁?”
“我姓姜,以前干考古,现在无业。”姜若初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相片递给他,“这个男孩叫姜也,他和他妈妈……咳,也就是我,关系不太好。他喜欢打游戏,是个死宅,性格比较叛逆。我平时对他比较苛刻,经常和他吵架。大概是因为我的影响,这个孩子敏感、固执,很难相处。将来你如果要接近他,可以从他玩的游戏下手。”
靳非泽低头打量照片上的男孩儿,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正靠在栏杆边看海,戴着耳机,一脸冷淡。他似笑非笑,问:“你的措辞很奇怪,你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我’么?”他笑了下,“你不是真正的姜若初,对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姜若初目光幽深,“姑且把我看做她的代理人吧,我说的话就是她说的话。一年之后我们要去一个地方,我们走之后会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找上门。姜也和你不同,靠他自己应付不了那些东西。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好啊。他看起来很可爱,”靳非泽温和地笑,“我很喜欢他。”
“是吗?”姜若初脸上没有很高兴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会帮我们保护他?”
“当然。”靳非泽的表情无懈可击,“为什么不呢?助人为乐是美德,我喜欢帮助别人。”
姜若初摇了摇头,“别装了,你不是这种人。上个月有个小道士在这座塔前面那棵银杏树下上吊,他为了帮你离开玲珑塔不惜打伤师父,给镇守在各层的同门师兄下毒药,最后被逐出龙虎山。他用游客的身份回来,在银杏树下上吊,只是为了让你看他一眼。”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呢。”
“看起来是没什么关系。可你在这座塔的八年间,有三十个道士在银杏树下上吊,十七个来交流学习的女尼在塔下互殴,九个游客为了救你身绑炸药包冲塔被警察带走。”姜若初吸了口烟,说,“你喜欢玩弄人心,看他们疯疯癫癫,下场凄惨。你觉得这很有趣,对么?我猜你刚刚看见姜也照片的时候,就在设想怎么玩弄他。”
“您误会我了,”靳非泽笑容不改,“我是个善良的人。”
“随便,”姜若初捻灭烟头,站起身,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我只需要你知道,我能把你弄出去,也能把你弄回来。如果我听见姜也的死讯,我发誓,我会把你钉在墙上。”
“你真的能做到么?”靳非泽彬彬有礼地表示怀疑,“你看起来并不强壮,你是坐在办公室里研究文献的人,不是一个能把比你高23厘米,体重150斤的男人钉在墙上的女人。”
“是么?”
“我的判断很少失误。”
姜若初出手了。
靳非泽下意识抵挡,可这女人的身手比他想象得敏捷很多。她出手如电,在他反应之前以膝盖击中他的下巴,然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把军用折刀,把他的左手钉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