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白安静地看着,虽然经营夹缬店,经常与画师打交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画师绘画。她的动作里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柔和,从?容,安稳,让他看得?入了神,不知今夕何夕。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走得?飞快,直到阿周叫了一声:“小娘子?,这都过了午时了,停一停,吃饭吧。”
康白怔了下?,竟然这么久了?再看脚手架上苏樱也明显怔了下?,笑道?:“这么晚了吗?”
竹架子?微微响动,她抓着把手往下?来,康白连忙上前扶住,待她稳稳落地才?松开手,苏樱抬眼一笑:“康东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一道?用个便饭吧。”
康白对上那笑容,不觉便点点头:“好。我也带了些干粮,一道?吃吧。”
阿周铺好坐席,把备好的午食放在?中间,是?一大盘胡饼,一壶花果茶,并有一盘葡萄干、杏干之类的干果,康白的童仆连忙也把带的干粮送上来,一袋肉干,一大袋桃杏鲜果,又有一袋巴掌大的芝麻油馕,一总堆在?一起,看起来也颇是?丰盛了。
诸人?洗了手,团团围坐进食,康白留神看着,苏樱用手拿了胡饼,撕下?一半加了肉干、杏干卷起来一起吃着,这是?西域一带人?们的吃法,她一个中原贵女,竟然也肯不用筷子?直接用手,跟当地人?一般言谈举止,也就怪不得?这么快就能立足,崭露头角。
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看她杯中茶已下?去了大半,连忙提起茶壶为她续上:“喝点茶,别噎住了。”
苏樱果然喝了,又给他也续了一杯:“康东主请。”
这般斯抬斯敬,却不像是?只见过两?面的人?,竟有些像多年?故友了。康白笑着举杯:“多谢苏娘子?。”
这天康白一直留在?经洞中看苏樱绘图,到傍晚太阳落山后又与她一道?去见了两?位画师,等一切办完已经是?戌时,沙州天黑得?晚,这时候仍旧是?亮晃晃的,白天里晒得?没法出门,此时满街都是?出来散闷的百姓,围着党河两?岸密密麻麻走着,躺着,还有跳进河里戏水的,卖货的商贩也都出来走动,推着各样吃食玩器叫卖,苏樱抬眼看向康白:“时辰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康白蓦地有些失落,含笑点头:“好。”
回身指了指远处的石牌楼:“我住在?牌楼下?的阿力沙家客栈,若是?有事,打发人?叫我就好。”
“好。”苏樱点头,“我住在?四条街东头第三家,离这里很近。”
话音未落,迎面走了个卖眼药的,举着画满眼球的幌子?,高声道?:“小娘子?可要买眼药?长安来的好眼药,宫里的秘方,连圣人?和几位相公用了都说好呢。”
长安。几位相公。这一天里刻意不去想的人?事,终于不可避免地闯进心里,苏樱摆摆手,转身离去。
康白转身走出去一步,忍不住又回头,目送着她轻盈的背影融进周遭欢笑嬉闹的人?群里,渐渐看不见了。
“小娘子?,”阿周跟在?身后,絮絮说道?,“安家东主问你什么时候能给他画夹缬呢,我说你这几个月忙,不得?空。”
苏樱沉默的听着。长安,几位相公。一年?前裴羁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加同平章事,正式出入政事堂,成为四位相公之一。
在?这个年?纪为相的,裴羁还是?本朝头一个。他一直不曾成亲,也不曾有妾侍,前些日子?她偶然在?茶楼里听见往长安去的商队议论?起来,都还在?猜测裴羁为什么偌大年?纪,依旧是?孑然一身。
以为远在?西域,再不会与长安有什么交集,今天竟遇到了长安的故人?,那么其他那些故人?,也会这么不经意间,突然出现在?面前吗?
瓜州道?。
“郎君,”张用从?前面探了路回来,上前禀报,“再有一百里地便是?沙州地界了。”
裴羁点点头,催马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