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塔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也是。”
两个人都不会刻碑,但条件简陋,艾利克斯和卡桑德拉都没得挑剔了。
最后刻出来的两块石牌都不算漂亮,但还算整齐。维尔蕾特把它放在重臣罗列的大殿里,行了一个精灵族的祭拜礼节。
艾利克斯坐镇后方,卡桑德拉随她冲锋在前。最后的两班人马,死去的无数战士,她并不能一一记得,更无法一一刻碑纪念,只能刻了这两个权作代表。
了了这一桩心事,维尔蕾特退出殿外,回过身去,仰头望向来时门廊上高高矗立的圣殿。
盖娅的塑像依旧怜悯地垂下眼眸,见证着信徒的死亡与更迭,月色泻在神像前的石板地上,五百年流转不休。
她忽然起了谈兴:“露西塔,我改变不了大势所趋,但至少现在,我也许要违背神的意思了。”
露西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盖娅的塑像:“你知道神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知道。”维尔蕾特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神最爱谁?”
这声反问带着一丝冷然的怨气,那怨气的矛头直指神灵,让人听了隐隐心惊。露西塔知道她的意思,也答不上来了。
那个答案,两人心照不宣。
维尔蕾特说:“给了她们魔力,给了她们灵魂,这还不够,她给了她们最繁盛的繁衍力。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露西塔没有回答,维尔蕾特也不需要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人类羡慕长寿钟,但更短的生命周期可不是坏事。更新,她们永远在更新。四百岁的精灵沉醉在旧日的迷梦里,三百岁的精灵用百年前的经验教导后代,两百年岁的精灵循着长辈的教导继承辉煌的艺术和文学,一百岁的精灵学习的课本是四百年前的古老遗物。渺小的沙砾聚成高塔是数百年之功,剑指数百年偏安一隅等死的精灵,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挽救?”
“不会相安无事的,永远不可能相安无事的。人类的好奇心驱使她们走向大陆上每一片疆土,精灵挡在那条路上,人鱼挡在那条路上,巨龙挡在那条路上。陈旧的东西,即使再强大也没那么可怕,它总有一天会被进步到某种程度的新人类打败。”她盯视着盖娅雕塑慈悲的眼睛:“漫长的生命,不是恩赐,是诅咒。露西塔,你说,这是神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命运吗?”
露西塔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祂的本意。一声辩解在她嗓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她觉得这句话很虚伪。
神的本意是什么呢?神一时兴起,创造了这些各有不同的种族,允她们在大陆上生息繁衍。这是神的慈悲吗?
她本应这么想的,但她的思维却在非常危险的隧道里急速坠落——那只是一时兴起。
这只是一次实验,而神的怜悯,其实只是爱上了祂的实验品。
她最后只说:“你想做什么呢?”
维尔蕾特意味不明地看了露西塔一眼:“露西……这次我要主动出击了。”
仿佛另一只靴子落在了地上,露西塔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凯尔茜与斯塔夏重新在人类世界掀起了战火,她们走到维克托黎之后,维尔蕾特就日日藏在人类军队里学习她们的武器,甚至还偷了图纸出来。
那种超乎寻常的热情早就让露西塔有了一些危险的猜想。
“祂想的融合,与我要的融合,并不是同一种。”维尔蕾特说:“你是知道我的,露西。”
露西塔艰难地开口:“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人类是最平衡、最有活力的造物。起码目前,祂所设想的未来没有错。同在一片大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种族之间总会相互流通,最终交融在一起。一个混血,或许会带来更繁荣的未来,也未可知。”
“更繁荣?哪种繁荣,是人类终将像大海包裹水滴一样将数目寥寥的长寿种融入她们的血统,这样的繁荣吗?那和覆亡有什么区别?怎么,你要劝我珍惜和平,不要轻易动刀兵?”
维尔蕾特咄咄逼人,露西塔心中为难:“我并无此意。”
“我不能忘记,露西,我可以隐忍,但我不会忘记。”维尔蕾特低声喃喃。
这一任大祭司塞西莉亚对她醒来的警惕并非无的放矢。在漫长的历史研究中,她骨子里好战的血液早就被拿着放大镜的众多研究者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