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去,娃儿有俺照顾。”
老妪和妇人的声音,如同一个信号。王富贵呆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越来越多的男人站到辛赞身边。而最让他惊讶的,还是那群往日最没主见的妇孺,她们如同脱胎换骨,原本怯懦的、卑微的、温顺的面庞,此刻却锋芒逼人,令王富贵不敢直视。
“俺听这仙人说,未来那起义的耿京也是农民。他攻占莱芜、泰安,辛弃疾就是崇拜他,才会前往投奔。耿京是农民,俺们也是农民,都一样。耿京能成,俺们也能成!”
“可不是,耿京有辛弃疾,俺们还有他爷爷辛阿翁呢。”有人爽朗大笑,拍了拍辛赞的肩膀,“辛阿翁,俺们可就听你指挥了——得让这群小子知道,起义,还得看咱们这群老的!”
“媳妇儿,娃儿长大后,你记得告诉他——他爹我,是干大事的人,是为国尽忠的好汉子!”
……
辛赞望着这满院子嘻嘻哈哈、故作轻松的汉家男儿,胸口一热。他上前一步,正想开口之际,却见站在血泊中的王富贵着魔一般地扭曲了脸庞。
“疯了,都疯了。”
王富贵口中喃喃,神情却地动山崩,天翻地覆。他掐着自己的掌心,却根本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像是要在说服谁一般,着魔地反复念叨:“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辛赞平静地把王富贵刚才说的话还给了他,“你走吧,历城知府和金兵之死,自有我来担着。”
而听到这句话,王富贵的神情越发狰狞。他像是在生吞活剥谁的肉,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出不去的。知府已经封城了。”
众人一静。
“王富贵,你他妈……”有人脸色阴沉地提刀上前,毫不掩饰话语肿的威胁意味,“反正我们要反了,正好用你这金人走狗给我们祭刀。”
“你倘若有一丝良心,就想想办法放我们出城——就当为你的老娘和儿子积点阴德!”有人沉着脸劝,“你最好别……”
“别什么?”王富贵冷笑着抬头:“我若想要你们死,何必告诉你们这条信儿?大可冷眼看你们去城门自投罗网!”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富贵这鬼祟的两面派如今又是何意。倒是辛赞神情微动,瞬间品出了王富贵的意思:“你有办法送我们出城?”
听到辛赞的声音,王富贵瞬间绷紧了脊背,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在地上的血泊里游了个来回,才终于下定决心地对上辛赞的目光:
“你可知道,宋国的岳飞已经打到了朱仙镇?”
“朱仙镇……”辛赞沉吟片刻,目光亮起:“那离收复开封不远了!”
王富贵点了点头,继续道:“完颜将军当初为了快速拿下宋国,带走了金地大部分的兵力。而如今大军遇岳飞阻挠,屡战屡败,精兵十不存一,数日之前,完颜将军就有退兵回朝之意。若岳飞能一鼓作气、乘胜追击,那将数十万金兵折在南地,也不无可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王富贵又舔了舔唇,声音轻了不少,“那数十万金兵尸沉黄河,那金国必定内乱。若趁此时机起义,北地空虚、金国人心不稳,你也不是没有胜算。”
“倘若,你能想办法派人千里赴宋,与岳飞南北相和……”
王富贵打了个冷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心魂,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恐惧。他面色白得可怕,眼睛却亮得惊人,缓慢却清晰地吐字:
“复国,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