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层的窗户上,盘旋的乌鸦飞了进来,落在她的床头、衣柜还有小床上。
他没有出现,但是她知道他在。
周粥粥以为自己的杀鹿也许是和父母坐下来彻夜长谈,最后在他们的悔恨泪水当中潇洒地离开;也许是一次声嘶力竭的大吵一架,和从前一样哭泣和狼狈。
但并没有,真正的告别是没有声音的。
就像是只有想求生的人才会在泥潭里挣扎。
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装走了自己童年时代、少女时代所有的回忆。
她听见了家里的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父母在商量着请姨婆一家来吃饭的声音。家里温暖舒适,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但她知道,该走了。
她合上了行李箱,把怀表塞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贴在了自己的心上。
周粥粥推开了窗户,凛冽的风就蜂涌了进来。
她看见了对面二十层高楼上熟悉的黑色文明杖,她直接爬上了窗台,他就朝着她伸出了手,她回头看了一眼,涌进去的风猛地吹开了房门,不太结实的门锁都因为剧烈的风而打开。
客厅里父母惊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再见了,周三小姐的少女时代。
她转过头,干净利落地提起行李箱朝着安德烈跳了过去。
夜风呼呼地吹乱她的头发,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的自由。
他们来到了窗边,脸因为惊愕和不可思议而变形。
他们的形象又慢慢地在夜空里缩小,变成了高楼大厦里小小的一扇亮起的窗户。
渐渐地被甩在了身后,成了万家灯火里的一缕尘埃。
……
后来周粥粥再也没有回过忘川市。
一直到很多年后她接到了父母重病的消息。她来到了父母的病房,这时候他们再也没有尝试过伤害她了,他们感觉到了后悔和痛苦,央求唯一的女儿回到他们的身边。
然而周粥粥也只是过来替他们请了护工和保姆,定时支付他们的薪水,并且委托了周佳佳的父母照顾他们。
然而不是出于对他们的爱,而仅仅是义务。因为时隔二十年之后,父母的形象都在她的脑海里模糊了,周粥粥甚至会感觉到惊奇:她的少女时代,竟然会被一对不爱她的父母折磨得差点疯掉。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官司非常顺利,周粥粥请的律师十分厉害,最后姨婆孙子一家败诉后就放弃继承小酒馆了,没有继续上诉。
一切尘埃落定,坐上了回落日山谷的火车,周粥粥问安德烈大公是不是也有过杀死雄鹿的经历?
但大公说不记得了。因为他早就经历了完整的一生,又以另外一种生命的形式活了一千年。在这样长的维度里,童年只是短短的一段。
她问他会不会觉得活人很幼稚?
周粥粥换位思考了一下。
他们的人生的节奏是不同步的,他早就过完了一生,而她还在活人的世界里浮沉挣扎,无疑在他眼中她是幼稚、不够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