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突然住了口,因为他忽然想起,当初太上皇特意将他们三个分开交代的时候,特意嘱咐他,此事要保密,不可以告诉别人。
对于朱仪来说,南宫的旨意,当然没有什么约束力,但是,就在刚刚,他突然想到,如果说太上皇已经在有意识的将整个计划分割,以免因为他们某个人的失误而功败垂成的话,那么,试探他们是否在忠实的执行南宫的指令,是非常有可能的。
换句话说,张輗现在的举动,很有可能就是在替太上皇试探他,如果说他真的把吴昱等人的事情说出来了,那么,说不准张輗转头就会向南宫告密。
朱仪不能确定,他的想法是否是对的,但是至少有这种可能,那么,就要尽量的规避风险。
看如今张輗的表现来看,他的猜测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让他有些疑问的是,这种试探,到底是太上皇谨慎起见,还是说,他刚刚太过急切的态度,让张輗产生了什么猜疑?
“不提这个了,刚刚在南宫中,太上皇吩咐,让我将皇陵之事告知于你,我自当遵从。”
这边朱仪心中念头转动,另一边张輗却已然继续开口。
见此状况,朱仪只得按下心中的疑虑,打起精神看向对面的张輗,于是,后者沉吟片刻,开口道。
“其实这件事情,我知道的也有限,之前太上皇吩咐我,重金买通了两个在寿陵监工的内宦,后来……”
……
“什么?皇陵动过手脚?”
乾清宫中,朱祁钰原本靠在榻上,听到底下舒良的这番话,他顿时坐直了身子。
舒良显然也知道,这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于是,连忙上前两步,又细细的将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按照国公爷那边传来的消息,此次皇陵浸水,并不单单是因为连日以来大雨连绵之故,而是张輗受太上皇之命从中作梗,而他们的目的,则是内官监的总理太监陈敬!”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此前,张輗受命招募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物,蓄养在府中,其中便有精通风水堪舆之人,为的就是此事。
寿陵乃是皇陵,所以,负责建造的除了工部的官员,还有宫中的内官监,而两者当中,工部派去的官员职位不高,所以,内官监反而更占主导地位,而如今内官监主事的,恰是怀恩亲自提拔起来的两个得宠宦官之一的陈敬。
陈敬此人,本是内书房的一个宦官,尤喜读书,办事也算利落,所以得了怀恩的青眼,一路提拔上来,负责内官监的事务,但是,此人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笃信风水。
而张輗就是把握了这一点,先是买通了在寿陵的两个内宦,让他们想办法,为陈敬引荐了一个叫仝寅的方士,此人在京中有不小的名气,许多的富贵人家,都曾请他堪舆卜卦,再加上张輗早就花了重金,所以,在那两个内宦的吹嘘之下,仝寅好似变成了无所不知的神人。
再说回陈敬,他在认识了仝寅之后,便拜托对方替自己寻一出风水好的阴宅,于是,仝寅在占卜之后,便告诉陈敬,要论风水上佳,福荫子孙之地,自然是皇家天寿山上,但是,整个天寿山都是皇家陵墓,陈敬这么一个区区宦官,自然是不敢肖想的。
于是,仝寅就给他指了另一条路,既是顺着天寿山的西北方向七十里处的一处地方,按照仝寅的说法,那个地方虽然距离天寿山很远,但是,于天寿山山脉相连,可以借得一丝外泄的龙气,有此福荫庇护,可以让陈敬家族绵长,代代成为官宦人家。
要知道,陈敬虽然是个宦官,但是,他也是有家族后辈的,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大喜过望,立刻请仝寅帮忙点穴,找出具体的方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仝寅提出,想要借到龙气,他首先必须要亲自进到天寿山中,眼见如今正在营建的裕陵和寿陵,确定主宫的真正位置之后,才能顺着气理脉络,找到那一丝外泄的龙气所在。
陈敬当时想着,只是进去看看而已,并无大碍,于是,便命人带着仝寅进去了一趟,但是,事情到此为止,却只是开始,仝寅看完了两座陵墓的方位之后,出来便对陈敬说,天子乃是真龙至尊,按理来说,当世只得有一条真龙。
但是,如今宫中却有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皆为真龙,而裕陵和寿陵又相隔太近,如此一来,二龙必会相争,即便是天寿山山脉能够引出一丝龙气,也会在二龙相争当中消耗殆尽。
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原本眼瞧着就能福泽子孙的机会,就这么被悄悄溜走,陈敬自然十分沮丧,于是,趁此机会,仝寅便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他说裕陵和寿陵之间相隔虽近,但是,只要想办法将其隔开,便可避免二龙相争的局面,恰好,寿陵的主宫建在天寿山主脉上,只要把寿陵的主宫向东北方挪出十丈,裕陵和寿陵之间,便会被天寿山主脉隔开,说是如此一来,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却可完美解决这个难处。
毕竟是皇陵,干系重大,事情一旦被发现是掉脑袋的罪过,所以,一开始陈敬严词拒绝了这个办法,而仝寅也没有纠缠,就此告辞,不过,他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在那之后,仝寅不断的出入富贵之家,点出了许多阴宅宝穴,名声越传越大。
与此同时,张輗继续让那两个被他买通的宦官,时不时的在陈敬耳边提起仝寅,终于,在几个月过后,陈敬实在按捺不住,重新又找上了仝寅,更改皇陵的位置,他实在是没有那个胆子,但是,又忍不住那个所谓的风水宝地的诱惑,只得找仝寅再三询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