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想,再看颜真卿,他目光已有些亲切。
“小郎子。”
深青色的袖子在眼前挥了挥,薛白回过神来,连忙行礼。
“你可是来拿字帖的?跟老夫来吧。”
“见过颜少府。”薛白道,“我今日是来报案的。”
“好,可有状纸?”
“有。”
薛白当即从怀里掏出状纸,道:“有人绑走了薛灵,在没有立契的情况下强占了薛家宅院以及宅院内的财物。”
颜真卿接过看了一眼。
那在旁人眼里还能勉强算工整的字迹,在他看来丑得不可救药,但行文的思路却非常清楚。
昨日长寿坊发生的这件事他已听说了,薛灵欠下巨额赌债,抵了宅院,家小都被人赶出来了。
但没人想过报案。
因为没人想过大唐其实是明令禁赌的。
“你便是那‘胡乱拼凑’的薛白?老夫想起来了,在大理寺见过你一面。”
“学生薛白,让颜少府见笑了。”
上元节御宴上的事,颜真卿已听说了,知道薛白攀附虢国夫人巴结权贵之事,另外还听说,杨慎矜案此子也参与其中。
却没想到一见其人,眼神中不见谄媚,只有坚定。
这少年……只认最终目的,而不问道途泥泞。
“你历经诸事,今日还能想到要循法报办,而非再去借势。”颜真卿叹息,“也算是不错。”
“只要能以法办,学生必循法而为。”
颜真卿问道:“倘若不能以法办,又如何?”
“看情况,看根由上是我错了还是天下法错了。若我错了,也是循法而已。”
薛白不愿交浅言深,点到为止。
颜真卿偏要再问。
“若天下法错了呢?”
“改。”
简促有力的一个字,颜真卿忽走了神。
他想到了在这县尉任上所见,大唐均田与租庸调的崩坏,朝廷的修修补补乃至于变本加厉。
从未见谁敢对这些碎裂的痕迹,坚定地回应一个“改”字。
这是盛世,不用改,且谁都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