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稷闻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宫正司是不是审出了什么?”
“榴锦招了。”顾鸾边说边睇一眼燕歌,示意她取案卷来。又说,“皇后娘娘看了案卷,下旨押了葳蕤宫的宫人去审,现下还没出结果。冯昭仪和顾才人……”她一喟,“怕是心虚罢了。”
楚稷轻哂:“那就不管她们了,愿意跪就跪着。”
顾鸾却说:“大过年的,看着心烦。”
他无奈地瞟她一眼,吩咐张俊:“送她们回葳蕤宫。”
张俊领命而去,楚稷的目光转回她面上,叹气:“总这么好心,又没人念你的好。”
顾鸾又挑好几枚珍珠,放进旁边的瓷瓮里,摇头:“不是好心,是无意置这种闲气。你秉公处置就好了,我不费这个神。”
活过了一辈子,许多事都会变得无所谓。就拿眼下来说,若上辈子的此时遇到这种事情,她正年轻,会很想睚眦必报,想让栽赃她的人受尽苦楚。
可几经岁月磨砺,她早已觉得这种斗气没什么意思。
让她们多在外头跪上一刻两刻、乃至一夜两夜都并不能让她心里更舒畅。待得宫正司那查明罪证,他能将事情秉公处置,对她而言就够了。
楚稷犹自在旁边托腮看着她,思绪飘远,又想起些旧事。
上辈子她不曾在后宫树敌,后宫之中人人敬她三分,但并不意味着没人想算计她。御前掌事的位子总也是有人盯着的,不免有人想将她斗下去,也有事情闹到过他跟前。
他印象中有那么一次……好像是她刚到御前五六年的那会儿,御前一位老资历的女官有心把她推下去,一场闹剧闹得轰轰烈烈。待得事情了结,他有心让她出口恶气,便跟她说:“这人交给你办吧。”
可她摇头:“皇上秉公处置便是,奴婢无心报什么私仇。凡事都是有个公道的结果便最解恨,奴婢知道皇上能给出这个公道就够了。”
这番话她平平静静说完就罢,只是她不知道,这话曾在他心底激起一重欣喜。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对她别有心意,便觉那份欣喜来得莫名其妙。他喜悦于她这样信他,每每想起都禁不住漫开笑意。
楚稷边想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她指间正捏着一颗珍珠,被他攥得往下一坠,立即抱怨起来:“哎呀别闹!”
“别挑了。”他的声音慵懒带笑,“b颖才三岁懂什么啊,早点睡了。”
“再挑几个,装满一斛!”她说,可他攥着她的手腕不松,她皱着眉头瞪他一眼,只好放下东西,跟着他上床去。
躺到床上,他果然不好好睡,兴致勃勃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放过了她。
又过两日,被押进宫正司的葳蕤宫宫人将事情招了个干净。新的案卷被送到紫宸殿,楚稷着人叫顾鸾过去一道看,顾鸾行至紫宸殿外,终是再度见到了冯昭仪和顾才人。
冯昭仪自腊月廿八起日日被掌嘴,眼下一张脸上尽是掌印,早已看不得。顾才人瞧着倒还如常,顾鸾从她身边经过,被她恨恨唤住:“佳妃娘娘!”
顾鸾驻足,转身,顾曦咬一咬牙:“是我要害你,不关旁人的事!”
顾鸾睃了眼旁边的冯昭仪,神色有些复杂:“你倒很讲义气。”
“佳妃,我不服。”顾曦死死盯着她,“六宫各有所长,圣驾面前凭什么让你占尽了风头!我生得不比你差,更比你年轻,为了得宠我……”
“顾才人。”顾鸾无意多听,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去年入宫的十七位嫔妃,谁恨上我,我都可以体谅三分,唯你不行。因为她们都不过是在大选时被留了牌子,自己做不得主,我独得圣宠不免耽误了她们。你却是从一开始就精心谋划着想往这宫里钻,得封后更惹事不断。如今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说这些话?难不成一切都非得遂了你的意,你想要圣宠我就得拱手相让?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顾曦被她说得怔了怔,继而怒极反笑:“佳妃娘娘蛊惑君心占尽圣宠,好自为之便是了,大可不必说这样冠冕堂皇的道理来压人一头。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亏心事做多了,小心夜里睡不着觉。”
“举头三尺有神明?”顾鸾费解地看着她,“说得好像这一连串的栽赃陷害是本宫干的似的。”
言毕她便懒得再多废话,转身进了殿。内殿的殿门没关,外面的几句对答楚稷依稀听了个大概,见她进殿,他笑了声:“跟她讲什么道理,明理之人能随便给人下毒?”
“她先要跟我争个是非的。”顾鸾坐到他身边,视线落在他面前的案卷上,“怎么说?”
楚稷说:“跟榴锦的供词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