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门脸,小小的院落。
一进门,边上的门房住着老仆夫妻。穿过照壁,是个小小的天井。他从穿过天井进了正堂,传来父亲沉沉的咳嗽声和母亲低低的言语声。
他站在正堂里,朝东次间走了两步,“父亲,母亲,儿回来了。”
母亲忙道:“快进来!”
里面的炕上,是面色苍白的父亲。炕沿上坐着个一身粗衣的女子,这便是母亲。
母亲脸上还挂着面巾,他忙问:“脸上的疖廯还没好吗?您让儿看一眼,回头去找大夫开一味药!”
卢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面巾摘了下来了。
卢七郎看见那脸,一瞬间便白了面色,“阿娘……你的脸……”
卢母摸了摸脸:“是不是挺吓人的?”
“是谁?”是谁划破了您的脸?
卢母笑了笑,“阿娘嫁给你爹,在高门大户之中,这容貌无碍!可若是蓬门荜户,这般的容貌是祸不是福!这是娘自己划的,你父亲提前并不知道。”
炕上的男人靠在枕头上,怜惜的看向女子,眼里便有了湿意,“委屈你了。”
卢母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我去盛饭,你们爷俩说话。”
卢七郎将身上的棉披风解下来披在母亲的身上,“外面风大,阿娘别着凉了。”
嗳!
卢母抬脚出去了,卢七郎这才坐到父亲身边,“父亲,药吃了吗?”
吃了!卢方行将怀里的汤婆子给儿子,这才道:“这天寒地冻的,今年就先在城里这么过活吧!等到来年天暖了,将城里的房舍卖了,去城外哪个郊县买个小庄子,有田有地,教几个蒙童,咱的日子也就能过了。要不是我身子拖累,无法远行,其实还是该回老家的。”
卢七郎沉默了良久,这才道:“父亲,听闻朝廷要选吏……”
什么?
“代不能为官,但吏却不禁!”卢七郎看着父亲,“儿子……不想躲起来,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管是官还是吏,儿总得站在人前,去做一份差事。有一个身份,庇护您和娘亲安生的过后半辈子。儿也想有个稳当的差事,赚一份养家糊口的银钱……总抱着世家的身份不撒手,觉得高高在上,可别人还是一样的能把你踩在脚底下。爹爹,唾面自干,咬牙撑过去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吏是下等也罢,不入流也罢……儿不在乎!儿要是敢站出来,做这个差事……那世人就知道儿是什么样的人!儿干的了别人干不了的事,那谁要是想欺负咱,他是不是得抻着点……好叫人知道,咱便是没有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了,咱也是不好惹的人呢!”
卢方行脸上终是带出几分笑意来,“为父以前常告诉你说,居上位不得骄,你总说你听进去了。可其实呢,你一直没听见去!你是卢七郎,你以为的不骄,不算是真的不骄。为父常忧心,说我儿这般的性情,几时能长大。可而今,果然长大了。可见,祸福相依的话再对没有了。卢家在,我儿便是尊贵,也不过是被家族送去给哪个女郎君,联姻去了。而今,卢家不在了,我儿懂事了。虽不懂‘居上位而不骄’,但能懂‘在下位而不卑’,为父其心甚慰。”
卢七郎这才笑了,双目灼灼:“那儿明儿便去报名去了。”
嗯!去吧。
吃饭的时候,是一锅的粟米,一碟子的咸菜,卢七郎看着父母吃的香甜,心里酸涩的不行。每日能有粟米咸菜吃,这是自己能给父母提供的饭食。
吃了饭食,他去屏风那边的窄炕去睡了。
天太冷了,家里烧不起那么些炭火,就这么凑活着住着呢。
晚上很晚了,还能听见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和母亲又起身给父亲倒热水的声音。
母亲声音低低的,“这药怕是不成,年份不对,没以前的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