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一开始那年的确没少骂他,就是现在,沈练对她也异常的严苛。不过她习惯了,懒得骂。
见长宁不做声,沈练就沉默了,他突然说:“我做大理寺少卿之前,在大理寺丞的位置上三年。你还不足半年。你日后小心一些……”他眼睛微微一眯,“别以为做了大理寺少卿就轻松了。”
长宁顺应他回答:“是,下官明白。”
沈练又躺了下去,他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甚至长宁也从来没见他的这种神情。
“大人。”她随之坐下来,“其实……大家一直有个问题,挺想问您的。您为什么不娶亲,您知不知道外面都传咱们大理寺是和尚寺,便是因您而起的。”
沈练想了想,提出了不同意见:“因我,不是因你吗?”
“……先是因您。”
“说来话长。”沈练倒不忌讳这种话题,喝了酒他脾气反而好些,摇着酒杯说,“我自幼家贫,自十五岁起四处赶考。十八岁中举那年,还穷得揭不开锅。我娘借遍全村,无人肯借,她只能将家里唯一的两亩薄田卖了,才凑够我赶考的银子。那时候本来说了亲的,同村秀才的女儿,也就是在那年退亲了,连田也没了,人家如何肯嫁给你——”
长宁安静地听着,结果可想而知,沈大人十八岁中举,次年就中了进士,第四名传胪。如今以三十五的年纪,任大理寺少卿。
“那家肠子都悔青了吧。”她接道。
沈练说:“不知道,当年在北直隶中的榜,中举那年我就带着我娘搬走了。”
长宁盯着他问:“您就没有衣锦还乡,好生扬眉吐气?”
“有什么意思。”沈练反倒兴趣缺缺的样子,“我问你赵长宁,你十九岁中探花郎,想嫁给你的女子无数,不乏一些名门闺秀,你又为何不娶?”
“我挺想娶的啊。”长宁笑着说,“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沈练以为他有情伤,毕竟有传言说,赵长宁最爱的女子早嫁了乔伯山为继室,他黯然神伤,才数年不娶。
他勉强转过头,本来是想勉强安慰他两句的。结果看到长宁似乎是多喝了些酒,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当沈练的目光落在赵长宁的脖颈上时,不知道为何,他注意到了赵长宁完全平滑的脖颈,又细又白,露出在绯红的官袍之外。那样一截,宛如稀世的美玉雕凿而成。
早知道这下属姿色不俗,不然不会又这么多闺秀要嫁,以前都不觉得,今天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概有种,此人姿色已胜过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子,别的女子嫁她,恐怕都不足以陪衬的感觉。
沈练突然就起了些疑,凑近了看长宁。
长宁大概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大人,我要……”
话还没说完,脚踩着台阶一滑。
沈练甚至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搂着长宁一带,长宁便重重落在他的躺椅上。
他本来是要扶他起来的,没想长宁扒着自己的躺椅不放,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躺椅一样。只能让长宁靠着自己的躺椅睡,他自己起来了。
长宁昏沉了这么片刻。已有有人到后院来找她了。
她听到有人喊她,才睁开眼睛。
然后,她发现自己睡在沈大人的躺椅上。
他那张宝贝极了,庄大人碰都不能碰的躺椅,给她躺着。他拿着酒壶,站在旁边倚着廊柱喝酒。
雪夜天冷,不觉又是鹅毛大雪。长宁起身揉着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