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狭窄的天井里,到处都是支伸出来的晾衣杆,衣服、被褥,将路灯光及房间里的灯光切割得零零碎碎,使得天井显得阴暗陈旧。曾经辉煌的机关大楼,此时早就没落了。
沈淮当初也是怕给陈铭德管太紧,才住进这栋筒子楼。
沈淮踩着满是缺口的台阶,走到三楼,刚要掏出钥匙开门,听着隔壁“啪啪啪”传来的棋子声。
说来也巧,隔壁住的不是旁边,恰是市钢厂前厂长、此时的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
此时的沈淮,对熊文斌就太熟悉了,他进市钢厂就受熊文斌的大力栽培,虽然后来两人都受到额外的打击,但一直都保持密切的联系。
熊文斌境遇再差,好歹也是个老副处,也不至于沦落到住筒子楼的地步。
市里给熊文斌在新佳苑分了一套两居间的房子,赶着大女儿结婚要用房。老两口与小两口过不到一起去,再加上还有读大学的小女儿,也不能再跟姐姐同住一间屋。原来的房子也不够住了,熊文斌就将新佳苑的房子让给大女儿、大女婿住,他跟市里重新在筒子楼里要了一套简陋的两居室,与老伴及小女儿住过来。
听着隔壁传来落子声,沈淮倒不知道谁在熊文斌家做客。
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及拍背的声音,
熊文斌的爱人在说话:“你这病都拖了小半个月,咳咳咳,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看一下,你叫人怎么省心?”
“就你废话多。”熊文斌好像火气很大,回爱人的话很冲。
“就是,就你废话多。”接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声音传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沈淮一怔:黛玲这时候不是在省城读书吗,又不是周末,又不是什么假期,怎么回东华来了?
“好,好,你们父女们非要联合着把我气死才甘心,”熊文斌爱人的语气听上去又好气又无奈,“你爸都病了十来天了,海文的葬礼,他要去,我本没有拦他。但他病了身子虚,走出门就一跟头摔了个狗吃屎,我就拦着没让他去。我哪里有错了?叫你这丫头回来,是让你劝你爸去看看病去,可不是让你回来联合着来给我沤气的。”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跟我说一声?”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跟说不出口的怨恼。
听到这里,沈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给击中,眼睛情不自禁的湿润起来。
之前的沈淮,虽说是豪门子弟出身,但何曾有人真心关心过他?
即使陈铭德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实际在内心里对他也是很冷淡——这也不能怪陈铭德,就他之前那操蛋的性子,能留在身边照顾他,就是对他格外的好了。
沈淮想着之前真实的自己,虽说在市钢厂没法子出人头地,但好歹有这么多真正关心他的师友。
“黛玲,这事大家都很伤心,白老师也怕你跟熊厂长去了徒增悲伤,”赵东的声音传出来,“白老师已经托我两回给小黎送钱过去了,不过小黎跟海文一样,倔。坚强让我把钱给白老师退回来,说厂里每个月能给她一百多的生活费,够用了……”
原来是赵东在跟熊文斌下棋,沈淮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熊文斌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