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蓝牙连着杨远意的手机,发动机转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播放一首俄语歌。
杨远意瞥过屏幕,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把音乐暂停。他和方斐之间岌岌可危,降至冰点的沉默会把两个人都逼疯,有些声响总会好一些。
虽然这时气氛还算平和,但方斐心知肚明,有些东西不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就能治愈的。他尽力了,还是做不到自我麻痹。
翻看杨远意少年时代的照片那会儿,方斐评价他现在比以前更像混血儿,以前发色接近黑,二十年后却明显是天然的棕色,轮廓也更深。杨远意赞同,表示可能以后越来越像外国人的轮廓,比如他父亲现在。
那时方斐趴在他腿上,偶尔吻一下裸露的皮肤:“你会说俄语吗?”
“会一些基本用语。”杨远意抚摸他的头发,“我奶奶不说中文,小时候爸爸和她聊天就是用俄语。不过她走的时候我还小,没有学很多。”
“比如?”方斐想象着他的弹舌音。
杨远意稍微停顿,似乎在贫瘠词库中挑选,随后迅速地说了一个短句。
“ятебялюблю?”
几个音节互相黏着,方斐没来得及听清,疑惑地“嗯”了声:“什么意思?”
杨远意带着一丝暧昧笑容,平静地告诉他:
“是’再见‘。”
外来词语对方斐而言都差不多,这时坐在车里听着调子悲凉的歌,方斐开始怀疑这句话的意思,就像忍不住猜杨远意到底哪些是真的。
如果杨远意没有说“在一起吧阿斐”,方斐可以是一个卑微的情人,也可以当乖顺的宠物,因为他对这段感情不会有期待。
可是现在,方斐无法忍受杨远意对他的好来自于另一个虚无的影子。
如果杨远意不能解释,他一定会走。
车身在又一次颠簸后停下,杨远意拉起手刹,却没有急着打开锁,音乐骤然关闭后,车内一片死寂。
但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耳畔“咔嗒”一声解开安全带,带着烟草烧灼感的气息靠近,后调有柑橘的酸。这支香水是他夏天的时候送给杨远意的,刚擦上去那股烟的味道仿佛冷与热的交汇,美妙得不可思议。对方也喜欢,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用。
暖热吐息拂过耳垂,杨远意想吻他。
但就在即将接触的前一刻,方斐往旁边侧过脸躲开了未成型的亲近。
四十分钟的车程并不足够让坚冰融化,他没看见杨远意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至少方斐很少像这样直白拒绝他。
察觉到这一点,男人放弃似的坐回驾驶座,习惯性地摸烟盒,然后想起自己又开始了新一轮戒烟,什么也没找到。
焦躁不安,杨远意说话也有点冲:“现在这么讨厌我了?”
“只是很意外。”方斐备受煎熬,再没了掩饰自己的意思,把乖巧温顺都扔到一边,“杨导这么忙,还有空来接我。”
杨远意笑了,嘲讽意味十足:“你也知道我忙?”
方斐看向车窗外,倔强地抿起了唇。
“那你以为我在忙什么?”杨远意沉声道,“忙着和制片人见面,和审查部门吃饭打通关节,忙着对那些我以前最瞧不起的所谓’官方‘低头——《岁月忽已晚》卡审查了你知道吗,再不忙,上映机会都要没了。”
似一把尖刀破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