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后来?”
我想了一下,点头:“我和魔鬼做了交易,换了一艘能够去那里的船,然后就一路顺风。
其实说是一路顺风,但这么多年确实满不容易的,你知道的,我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在一路上将他养大。我没有教他说话,这样他就不会张嘴,让人看到他的尖牙。”
“他长大了么?”她关切的问。
“我送走他的时候,已经六岁啦。”我挠着脸:“现在应该长大了吧?”
于是她就笑了,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轻声问:
“这么多年来你过的怎么样呢?”
“……马马虎虎,一般般吧?”
我想了一下,有些沮丧:“其实就那样啦。什么都乱七八糟的。但谁不一样呢?大家都活的很辛苦。
哈里发和耶路撒冷的人为了神而杀来杀去,野蛮人为了疆域东奔西走,天竺人为了保护自己的黄金和珠宝而受了诅咒……就连魔鬼为了我的灵魂都在远东跳了海,你一只人鱼为了看一眼岸上的风景,被关在这个永远不下雨的破地方几十年。
世界都乱套了,可看起来还要再乱那么一阵,所以哪里都一样。”
“你在害怕么?阿卜杜拉。”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温柔。
“或许吧?”
我挠着自己稀疏的头发,迷惑起来:“开始的时候很害怕,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想要找一点事情做,让自己不要显得很孤独。”
她看着我,眸子里是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你孤独吗?”
“我不知道。”
我看着烟草的雾气弥散在灰尘里,缓缓摇头:
“这十年里,我走在荒野上,很少和人说话。晚上就喝着酒烤着火,等那个孩子睡着之后,就抬头看着星星。
有时候我能听到地下的死人在说话,有一段时间我还在羊皮书上记下了它们告诉我的咒语。可有时候连他们都没有声音了……世界寂静得像是死掉一样,地平线的尽头空无一物。所以我想要多和人聊聊天,但那些和我说过话的人都死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之后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她的手那么干枯,那么丑陋,带着冰冷的鳞片:“或许是你被诅咒了吧,阿卜杜拉。”
“恩,被诅咒啦。”我眯起眼睛,笑起来:“不过愿望已经完成了,其他的,我就不在乎了。”
“那就太好了。”
她也笑了,可是她的皮肤迅速的干枯起来了,像是在火焰中卷曲的稻草。可怕的裂纹从她的脸上崩裂开来。
她要死了,可在死去时,却渐渐变得美丽。
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她重新变得妩媚起来,眼眸明媚,皮肤雪白,从皮肤下面冒出来的火焰像是薄纱一样覆盖在她身上。
“去吧,不要再眷恋这里。去找他吧。”
我摘下水囊,将水泼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沐浴:“我们的孩子就活在海里,无拘无束。那里有很多他的同类,他活的很好,不寂寞。所以,所以……”
“——所以,你也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