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列道平身,慢慢地下榻,坐回到平常的那张御座之上,双目望着裴右安:“右安,最近朕收到的大臣奏折里,说的最多的,有两件事。一是北方战事大捷。你大破胡骑,俘虏了数位王室成员,如今匈奴王庭有意求和。此战,你居功至伟,很好。”
裴右安语气平静:“承皇帝陛下洪福齐天。臣不过尽了本分而已,不敢居功。”
萧列笑了笑,盯着面前的裴右安:“这第二件事,便是催问我大魏后继之人。”
他将手中的奏折,连同放在桌角上的一叠,丢到了裴右安的面前,发出“啪”的一声。
“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朕从前的想法,也有所改变。朕本是想迎回萧彧,履朕当年对天下之人的许诺。可惜,你也亲眼见了,那孩子自己无心于此,不肯回来。朕看中了慈儿,好生栽培,他日,慈儿必会成为我大魏之一代圣君。”
“朕明日便叫钦天监择选吉日,朕带慈儿,拜祭太庙,认祖归宗,立他为我大魏之皇太孙。”
“右安——”
萧列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双眸凝视着裴右安:“你与朕当初离心,一切皆都源于萧彧。如今朕于萧彧,已做到了朕的极致,朕要你退让一步,这不算过分吧?”
他一字一字,说道。
裴右安注视着萧列,萧列亦盯着他,丝毫未加退让。
四道目光,彼此相对。
“万岁,你早就料到彧儿不会回来了。他当年甘心回京引颈就戮之时,你便清楚了这一点。那时你未杀他,将他囚于金龙岛,容臣妄言,恐怕并非出于万岁不忍之心,乃是为了日后要挟于臣吧?”
裴右安的神色,已不复从前之怒,眉目萧索,语气平静。
萧列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微微狼狈,但很快,这狼狈就消失了。
他盯着裴右安:“朕确实料到了萧彧不会回来。朕亦实话告诉你,朕早几年前,便想过要立朕的亲孙为大魏之后继者。除非你夫妇二人于我有生之年,未能得子,否则,你夫妇之子,日后即便没有成为圣君的资质,成为守成之君,必是绰绰有余。当初朕留萧彧,确实是为了你的考虑。但朕今日要立慈儿,却再不是为了要挟于你!朕心意坚定,绝不会改!此子资质过人,为朕生平前所未见,倘若好生加以教导,他日成为一代圣君,亦未可知!”
萧列说着,目露微微的激动之色,闭了闭目,慢慢定下了情绪,方又睁开眼睛。
“右安!”
他再次唤他名字,深深地凝视。
“你我今生做不成父子,乃是朕命中无福,朕不再强求。但有子如此,乃大魏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你为何不能舍下私情,与朕同心,为我大魏,也为了泱泱天下,协力扶出一代圣君,光耀千古,留名史册?”
裴右安身影凝然,一动不动。
……
嘉芙带了慈儿回到蕉园,和儿子说着话,又勉强按捺下心中不安,焦急地等着裴右安的归来,有些魂不守舍。
“娘,那日我问皇爷爷何为天下,皇爷爷带我出宫,皇爷爷说,日后想要叫我帮他继续做皇帝。娘,你和爹答应吗?”慈儿终于说到了那日之事,说完,睁大眼睛,看着嘉芙。
虽然早已有了心中的预备,但当真的听到这话从儿子的口中说出,嘉芙浑身的血液,还是犹如蓦然间凝固在了一起,胸口发闷,一时竟无法呼吸。